漫谈“装孙子”

冰鉴

小的时候，骂别人不讲信用、撒谎耍赖的时候，总喜欢说，“你丫跟我装什么孙子！”我一直以为，“装孙子”这个词是胡同串子里非常粗俗的话，所以我成年以后一直不敢挂在嘴边。近来，读了易中天先生的旷世巨作《品三国》，受益匪浅。他在评论“煮酒论英雄”曹操对刘备说“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这句话时解释说，“（曹操）意思是咱们俩谁也别装孙子”。如此一个赫赫有名的大教授，在中央电视台大雅之堂的百家讲坛上，说出这样掷地有声的话来，真是让我感叹，旧时的俗语已经冠冕堂皇地步入高雅殿堂了。



其实，“装孙子”不是什么新鲜事，中国人自古有之。远的咱不知道，至少可以说，我们尊敬的孔圣人是装孙子的鼻祖。《论语? 阳货》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孺悲要会晤孔子，孔子托言有病，拒绝接待。传命的人刚出门，孔子便把瑟拿下来弹，并且唱着歌，故意让孺悲听到。这么说来，中国人装孙子的传统源远流长，到现在可以说是发扬光大，继往开来，冲出中国，走向世界。



我粗略分析一下，“装孙子”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特别低劣的欺骗撒谎行为，自己觉得特聪明，滴水不漏，可是别人一眼就识破了。对这种人，人们通常的回答是，“就你这两下子，还跟我这儿装孙子那？哪边凉快哪儿歇着去吧！”这是初级阶段的装孙子，小儿科，在这里不值得一提。



第二种是装傻充愣，揣着明白装糊涂，让人半信半疑，捉摸不定，觉得你就是个二愣子、榆木疙瘩脑袋、傻冒、缺心眼、二百五、三脚踢不出屁，三锥子扎不出血的主，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在德国工作的时候，谁回国都想多带点东西，结果人人超重，每次都跟机场人员纠缠不休，搞不好还要被罚款。有一个哥们，外文特别棒，有一次一帮人行李特别多，请他帮忙送机。他说，你们谁都别说话，看我的。到了机场，照例是行李超重，要罚款。这位哥们是一问三不知，装作一句外文不懂。人家也有辙，在纸上写了超重多少公斤，罚款多少马克，这下这位哥们看懂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随即在那张纸上画了一幅画，一个大胖子带着一件小行李，下面注着“120kg（人） + 20kg（行李） = 140kg”，在旁边画上一个小瘦子带着一件大行李，下面注着“70kg（人） + 40kg（行李） = 110kg”。他用生硬的英语指着大胖子说，“德国人”，又指着小瘦子说，“中国人”。真是逻辑清晰，形象逼真，有理有据，一目了然。德国人一看，二话没说，中国人大包小包，全部放行。这种装孙子属于中级水平，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敢这么装傻，都能装得这么像。



第三种就是我们孔圣人开的先河，不但要撒谎，而且要故意让你知道这是撒谎，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处之泰然。这是装孙子的最高境界，是中华智慧之结晶，中华文明之集大成，大有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界。最近，我遇到两件事，亲身领会了这种装孙子的精妙绝伦。



我因为作证婚人，拜访了一家婚介代理，想联系一下业务。主理是个女的，热情接待了我，话说得蛮投机。她让我一个星期以后再来，并带给她有关资料。一个星期以后，我带着资料再次登门，她坐在一个房间的门后，门开着，距离我也就是三四米，说话清晰可辨。一个小姐出来接待，我报上姓名，说要见主理。小姐在房间门口通报了我的名字，没想到她说，“什么证婚人，没听说过。”我怕她贵人好忘事，马上递上名片，并说明是按照她的邀请来送资料的。小姐再次通报，这次她越发提高嗓门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有什么事留下电话，以后再说。”我真想说，“你装什么孙子呀，出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可是又一想，人家玩的就是“装孙子”，她不要脸，咱还是别跟她一般见识吧。



还有一次，朋友的商店开张，为了表示祝贺，特意到一家知名的佛具商店买了一个风水，没想到风水是漏的，一夜之间洒了一桌子水，商品都浸湿了。我们觉得不吉利，就去商店要求退货。店员拒不退货，我们问老板的电话，他们说没有老板电话，也不知道老板在哪儿。这可就是弥天大谎了，店员有可能不知道老板的电话吗？要是店里失窃、失火能不跟老板联系吗？其实，说不定老板就在后面仓库里躲着呢。这就是“装孙子”的最高境界，就是要让别人知道这是撒谎，你能怎么着吧？



可话又说回来，这种装孙子的事还是不常碰到的。中国人并不是人人都昧着良心装孙子，会装孙子的人也不是整天没事老装孙子玩，否则咱中国人怎么跟外国人通讯、通商、通学、通婚呀？这样的传统我看还是最好不继承的好，还是多学一学没有什么文化遗产的外国人的诚实、正直和淳朴吧！



作者：赵何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