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的奴隶

冰鉴

金钱的奴隶

我曾经是金钱的奴隶，这一点我可以直言不讳。



那是20年前，我像很多留学生一样，放弃国内还不错的工作，来到日本留学。对于私费留学生来说，最敏感、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挣钱。还债需要钱，上学需要钱，生活需要钱，几乎生活的每时每刻都和挣钱紧紧地连在一起。那时候，对我们留学生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已经不是挂在嘴边，而是我们思维的全部。在表达时间的时候，我们习惯于用金钱来表示。比如听说一个人花了4个小时会朋友，别人就说他损失了多少日元。还比如一个人说他一天只睡几个小时的觉，那么别人马上就可以计算出他能多挣多少钱。

虽然我们为了挣钱疲于奔命，可是还有很多人羡慕我们的生活。那些羡慕我们的人是公派留学生，因为他们是吃官粮的，不必为打工发愁，可是又看着私费留学生挣的钱眼红。不少公费留学生便跟我们一起偷着打工。我对他们说，我们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我们有打工的自由，但是没有不打工的自由，不打工也许就面临着挨饿，被赶出学校。当然，当时在日本，留学生打工远远超过生活的需要，每个人都怀有不同的“雄心壮志”。有的人要挣足了钱好回家盖房子，以便荣宗耀祖，有的不攒足三千万日元誓不回家。就这样都在默默不停地奋斗着。为了挣钱，没时间休息，看电影，会朋友，搞对象，观光旅游，更有甚者，有的人连觉都不睡，有的人累得小便失禁，更有人神志恍惚，坠入铁轨身亡。

我曾经以为人穷志短，是因为我们太穷了，所以才拼命挣钱，以便摆脱困境，过上好日子，即使做金钱的奴隶也在所不惜。后来我发现，甘愿做金钱奴隶的不光是穷人，其实很多富人也是金钱的奴隶，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曾经在澳洲州政府的税务局里工作，负责征收土地税。每天接待的客人都是有钱人，有的拥有十几处房产，身家数百万澳元。按理说这些佼佼者应该是腰缠万贯，无忧无虑吧，可是却有很多人因为交纳不起土地税而在柜台前嚎啕大哭。我不解地问他们，你们有这么多房地产，卖一两处不就有钱了吗？他们说，那是他们辛辛苦苦积累下来的，指望着升值以后再卖呢。有一个朋友告诉我这么一家富人的故事。夫妇俩人有八九处房地产，可是整天为这些财产勾心斗角，打得一塌糊涂。特别是那个女的，整天蓬头垢面，衣服不整，面容憔悴，神志恍惚。我的朋友劝她把房产都卖了，去做公益事业，烦恼就没有了，可是她说，房子是她的命根子，把房子卖了还不如死了呢。

这类故事听得实在太多了。过去把这些人叫做“守财奴”，我倒愿意称他们为“贫穷的富人”。财产上的富有使他们成为其他方面的穷人。他们没有兴趣看书丰富自己的头脑，他们没有时间休假旅游，陶冶情操，他们也舍不得花钱去培养兴趣爱好，去做跟钱无关的事情，当然更没有精力去做公益事业了。最终他们穷得只剩下金钱了。

佛教里教诲人们要“放下”。对于一个两手空空，准备到世界上攫取财富的人来说，放下贪欲之心很难，而对于一个两手被财富压得伸不起来的人来说，放下财富更难。在金钱奴隶的队伍里是没有穷人和富人之分的。

作者：赵何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