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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的美好--关于城市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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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3 10:50: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风和日丽的季节,总喜欢到星海湾畔的百年城雕处去观赏风景。一条青铜铸就的面朝大海的小路,上面铭刻着100年间降生在这座凭海临风的半岛之城里面许多普普通通的人的足迹,排成一行一行,一直延伸,直到那座有如被海风轻轻翻开的书本形状的雕塑下,面朝着蔚蓝的大海,和默默伫立在徐来海风中的灯塔,它默默无语,只是永远凝望着来到这片开阔地上欣赏海景、谈笑风生的游人。
一天天眼看着旭日变成夕阳,一年年风霜雨雪变化无常。从苏联人在这片本是沿海渔村的地方铲下第一锹土的时候开始,到今天,已经走过了100多年的光阴,百年城雕作为大连开埠百年的纪念物,它铭刻着大连的历史,正如那座雕塑所暗含的深刻寓意,每一座城市的发展史,都可以写成一本书,一本厚厚的书,从这一代传到下一代,再从下一代传到下下一代,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就这样一直把属于这座城市的永恒记忆,一代一代地书写下去。
我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大连人。我出生的那座城市叫做抚顺,她有如千里长卷一般横卧在辽宁东部的群山之中,自如地沿着那条哺育了古老的女真民族的母亲河浑河舒展开来。根据历史记载,抚顺古城最初成形是在明代中后期,经过不断发展,慢慢形成了今天的城市规模。千百年来,从当年市声喧嚣的贩马大集,到后来被称为共和国“煤都”的特大型重工业城市,我出生并成长于斯的这块土地上,镌刻了太多的沧桑,烙印了太多岁月的印痕。浑河的流水带走了无数光阴的故事,带走了无数曾经美好的城市记忆,时间在不经意之间随着浑河水一起悄悄流走,改变了很多人的模样,改变了许许多多的事、景、物。
今日的故乡,随着煤炭资源的枯竭,也许早已没落,我在这里度过了大学以前的所有时光,许许多多曾经存在于我幼小的记忆里的那些属于这座城市的符号,也早已经随着经济改革、沈抚同城的滚滚大潮,而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当中。还记得曾经誉满辽宁的“抚光牌”银屑灵,还记得曾经拖着手风琴一般的身躯穿梭于各条主干道上的“抚星牌”客车,还记得前挡风玻璃后面戳上块木牌,上写“河东-葛布”、“河东-耐火”,外观一看已经迈入“风烛残年”的“14路”、“105路”小公汽,还记得那有资格作为全国轨道交通鼻祖的电铁客车,还记得曾经被全国球迷惊呼为“魔鬼主场”的抚顺体育馆,还记得辽足全盛时期遍布于雷锋体育场外、浓烟遮天蔽日的露天烧烤摊,还记得抚顺电视台那一档曾经深受全市观众喜爱的精品栏目《大周六》,还记得曾经让小小的我吃得“大腹便便”的好伦哥,还记得曾经每逢儿童节必去,上初中以后为了解闷偷偷去的威廉士堡……而今,我长大了,可这些曾经的记忆,却再也找不回。“抚光”商标,仍然存在,可当年生产它的厂家却已不再存在,它也不再是抚顺的地方产品,而成了沈阳一家企业的囊中之物;“抚星客车”早已停产报废,曾经的小公汽也已尽数淘汰,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黄海大客;曾经的电铁,早已于五年前寿终正寝,不再开通;随着辽宁男篮主场搬迁,抚顺体育馆再未承办过任何大型赛事,如今已被改作某楼盘的品鉴中心;当年的辽足盛极而衰,离开了抚顺,而雷体外面的烧烤摊,也就随之销声匿迹,如今的雷锋体育场已是一片寂静;不看抚顺台已有很多年,但却知道曾给全市观众带来无数欢乐的《大周六》早已在几年前悄然停播;曾经盛极一时的“好伦哥”如今虽仍在原地苟延残喘,但也早已破败不堪,而“威廉士堡”则早已被肯德基所取代……
时光已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故乡那些可供凭吊逝去时光的印记,它们当中的很多很多,早已在时间的打磨下被湮灭,而我自己,2008年,考上了大学,来到了大连,直到现在,三年多的时光里,又见证了滨城大地的许多变化。还记得2009年参加二十三届国际马拉松五公里项目,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进入老体育场,也是唯一一次,没过多久,老体育场便在铲车的轰鸣声中化作了一堆断砖碎瓦;还记得当初社团第一次聚会时去过的那家“桑巴制造”,听别人说,它早已在广州亚运会后宣告倒闭;还记得那艘面朝大海、扬帆起锚的郑和宝船,随着地铁建设施工的进展,它早已和依托它的港湾广场一样成为历史的陈迹;就连98年第一次造访大连时让我大饱口福的天津街小吃一条街,当十年后我再来这里的时候,却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瓷器收藏界,价值最高的要算周杰伦曾经咏唱过的元代青花瓷,传世的元代青花瓷,极难看到一件完整的器皿,许许多多流传下来的,只不过是那一方方棱角尖锐的碎瓷片。每一座城市的城市记忆,宛如元代青花瓷一般,虽然富丽雄浑、风格豪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事的变迁,早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完整样貌,只能通过几幅泛黄的老照片来给后来人提供可资凭吊的一点点凭据,而这早已被时间撕碎而变得面目全非的许多城市印记,却有如青花瓷碎片那尖锐锋利的棱角一样,足以刺伤许许多多在这座城市里土生土长的人的心。据说交通台在去年圣诞节前搞了一次“寻找大连老街”的活动,来唤醒人们对于老天津街的记忆,一次晚上独处一室,我躺在床上,便开始静静地思索,像这样的城市符号、城市印记,能够“寻找”回来的,究竟能有多少呢?时间像一把无情刻刀,改变了我们的模样,改变了我们城市的模样,许许多多的城市记忆,如同价值连城的元青花瓷,虽然打碎了,但仍旧无损于它极高的艺术和文化价值,但,打碎了毕竟是打碎了,一旦打碎,它便不再是原来珠圆玉润的完整器皿,也就再也没有了当初它作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时候的那种神韵,虽然我们能够从它的碎片上依稀看出它曾具有过的令人刻骨铭心的美,但如果真想把那些碎瓷片按照原样一片片粘接起来,其难度却是连诗仙太白笔下的蜀道都望尘莫及……
我不禁想起了张韶涵的一段歌词,再多的风景也从不停靠,只一心寻找我遗失的美好,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随着一辈一辈的先辈陆陆续续告别了这个世界,许许多多的后来人已经慢慢变得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看似古旧破烂的东西却给他们的先人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回忆,但是他们却在他们先辈的教育下慢慢明白,那些历史的印痕,注定是什么都替代不了,因为,那是一个时代在我们的城市里,留下的最真最美的印记,在这些印记当中,饱含着祖祖辈辈的快乐和幸福,它早已如同玉石的沁色一样丝丝入骨,慢慢积淀成为这座城市不可磨灭的辉煌与荣耀。许许多多的人,不去刻意关注这座城市每天发生的新变化,却总是在追寻这座城市曾经的足迹,他们追寻的,其实不就是这些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弥足珍贵的、遗失的美好吗?
但愿时光虽如流水一般匆匆流过,却不会再带走那些人们心中难以割舍的美好,因为,一旦遗失,这些美好便将如同残缺不全的乐谱,再也找不回它原本要演奏的,是一曲怎样的调。
于抚顺家中。
补记:
伴随着轰轰烈烈的城市化进程,为了建设新的高楼大厦,许许多多原有的老建筑被拆除,而随着城市经济的不断发展,包括建筑在内,许许多多城市的符号、城市的印记,也在时代浪潮的迅速冲击下归于湮灭。城市的发展是历史的必然,但是某些在一代人或几代人的回忆当中留下了许许多多美好回忆的东西随之消失,这怎能不说是一种令人唏嘘的遗憾呢?某些城市印记,随着时代的进步,被更新、更好的东西所取代,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不难发现,很多的城市记忆的存在,却远远比单纯的破旧布新更有价值、更有意义。一座城市究竟积淀了多少历史,单靠书本和网络上的记载和那些怀旧的老照片,是远远不够的,大连一样,抚顺一样,北京也一样,全国的城市都一样,全世界的城市也都一样,仅仅是那些静态的文字和图片,哪有许许多多我们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来得更令人震撼、更令人魂牵梦萦?国外的许多大城市至今仍旧保留着许多从过去的时光里流传下来的旧的印记,当人们去和这些城市印记亲近的时候,我想,他们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这些城市遗存历久弥新的坚韧,而更多的会是这些看似陈旧的城市符号背后所蕴含的一段历史的沧桑与厚重。今天,我们仅仅是为了发展经济、推进城市的现代化,就把许许多多物质的、非物质的文化遗产强行从这座城市的土地上抹去,明天,当我们的子孙后代想要追忆那些已经十分久远的历史的时候,他们拿什么去怀念,去凭吊,他们从哪里去寻找历史曾经的古朴与韵味,又能拿什么去证明这座城市曾经留给她的人民的光荣与梦想呢?
希望读到此文的各位,能够在高速度快节奏的生活当中挤出一点点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城市的发展不是靠新建了多少高楼大厦、人工制造了许多新的城市景观来证明的,它的本质是对历史的传承和延续,脱离了城市的历史去空谈城市的发展,其最终只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照这样发展起来的城市,也只不过是空有外表、没有内在的空中楼阁,虽然看似灯红酒绿、繁华璀璨,但实质上,却仅仅是一层没有骨架支撑、毫无生命力的干枯的外皮。
但愿我们仍然拥有的城市符号和城市记忆,不要再被人为地强行抹去,我们需要的不是光鲜外表下的文化空虚,而是那种从古老年代传承下来的、鲜活的、足以感染和激励每一位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民的文化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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